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道尽了人世的沧桑悲苦。所以有的人一生贫乏困顿,碌碌无为,郁郁而终;有的人浮沉无常,命运坎坷,惶惶度日;有的人颠沛流离,一波三折,却笑对人生,把苦难当成经历,把清苦当作甜蜜,把困顿过成诗意,我想只有苏轼了。
苏轼被贬黄州,这也许是苏轼在人生价值上发生转变的分水岭。历史上不但不会少一位受老百姓尊敬的好官,还多了一位灵魂有趣的文人。文章憎命达,也许是对苏轼一生的真实写照。
元丰二年()的“乌台诗案”差点让苏轼丢掉了性命,正所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经历死生,苏轼对人生也有了不一样的冷暖感受。被贬黄州的苏轼犹如死里逃生,对人世对官场少了一点锋芒和较真,对命运对人生多了一份宽容和理解。
在被贬黄州后的第三年,即元丰(),苏轼游黄州赤鼻矶,写下了《念奴娇.赤壁怀古》。我们试着通过分析这首诗去看看苏轼被贬黄州后对人生有了怎样的转变。
念奴娇·赤壁怀古
宋·苏轼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词的开篇,以饱满的热情,昂扬的基调,大开大合的气势,阐述了时间对人生功业的侵蚀。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纵使你有不世之功业,完成“三不朽”,都会遭遇永恒的敌人——时间!这里的“大江东去”,自然是指时间的流逝如流水。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就是时间,他不但侵蚀人的生命,还连同人的记忆一起消灭。纵使你是“千古风流人物”也会被“浪淘尽”,看似残忍,但对于所有人,时间也是公平的。
赤壁,这个地名,自然让苏轼想到了三国时期的著名战役,想到了指挥这场战役的人。而赤壁的景自然也配得上周瑜这样的大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是一幅充满力量感的画卷。
首先,“乱石穿空”不但体现了山崖的多,也展示出山崖的高耸,一个“乱”字写出了怪石嶙峋,石崖众多;一个“穿”字也体现了山崖如宝剑一般锋利,刺穿了云层,不但动态十足,力量感也被拉满。
其次是“惊涛拍岸”,“惊”这是由听觉到感觉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震撼人心的,这“惊”是因为浪涛翻涌相击而发出来的声音,它不似涓涓细流之声和悦,也不如“清泉石上流”的自然。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振聋发聩,直击人心。使人在警觉中多一份清醒。
“拍”字也是力量十足。失意时如辛弃疾:“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这手都拍疼了,却无人理解“我”心里的苦闷,这“拍”是憋出来的力量。得意如陈师道:“相逢拍手问由来,怪我今年有阴德”击掌是因为能后别后重逢,一个“拍”字如满满的感情从心里溢了出来。而“拍岸”,这是声音与力量的撞击,声响和力度可想而知,正如另一个版本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所说:“惊涛裂岸”。
再次,卷起千堆雪,一个“卷”字将力量推倒了极致,“千堆雪”在数量和重量上已经达到了极限,这里虽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但却将水的力量以动态的形式充分展示出来!力量之大、景物之壮、境界之大,可以说是摄人心魄。
后面,诗人荡开一笔,惊心动魄后以“江山如画”收束,意味悠长。后将这样的盛景与人联系起来,由景及人,可谓相得益彰,缺一不可。
这样的情况下,苏轼想到了周瑜与自己。一个在官场爱情事业上顺风顺水的男人;一个是官场爱情事业糟糕透顶的男人!这样一比较,高下立现!在得意与失意之间,苏轼也许思考了很久,也难过了很久,也许因为失意太多,苏轼完成了人生不如意后的重大转变。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这里的“笑”,也许还是苦笑,笑自己在官场上无实权,笑自己发妻与自己阴阳两隔;笑自己年近半百却一事无成,而且白发早生,笑得很无奈。但这就是人生,如梦一般,匆匆流逝,浮浮沉沉。
最后,苏轼了悟了:江山依旧如画,可豪杰已经作古;江山无限,才人更迭,这是一场永恒与无常的博弈,结局难尽人意。苏轼的难能可贵在于,他暗淡了兴亡盛衰、功名利禄、聚散离合。看轻了,也就释怀了,所以他将酒杯敬这永恒的江月,洒下的酒也是放下了曾经的执念。此时,他不再因为江月的永恒而自惭形愧,不再因为时间的永恒而伤春悲秋,他的“一尊还酹江月”是慎思后的平静豁达,正如他在《赤壁赋》中所说:“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着而观之,则天地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这是面对永恒的坦然,面对无常的释然。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感受“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这是苏轼向苏东坡的转变,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有时只需要一个转念,就能在不如意的八九与如意的一二之间达成共识,实现了那看似不可逆的人生状态。
这“一尊还酹江月”的就是苏轼与江月平视后的相遇,正如杨慎在《临江仙》里说的“一杯做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与自己的命运握手言和,与自己的人生和解,最终会收获人生的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