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贺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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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觉人生不快乐,劝君多读苏东坡。
苏轼在千百年后依然有那么多真爱粉,我想用两句诗来形容他:“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这股清风依然越过重重的山岗,吹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这位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很高成就的大家,无法用一个特定的所谓的“家”来限定,他就是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的文章不仅让欧阳修赞叹为“独步天下”,穿过长长的时空隧道,依然在这个时代散发独特的魅力。
“耿直”在很多人眼里会认为是“冒进”的表现,可是如果眼里的光芒不灭,初心不忘的话,必然会有这样的一条路,这是宿命使然,也是无法逃脱的人生历程。
从名动京师到守孝还朝,朝野旧雨凋零,苏轼眼中所见,已不是他二十岁时所见的“平和世界”。作为耿直男孩,看到新法的弊病,自然要上书请见,不为名利与权贵,只因作为一个儒家士大夫的行为自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一个接受过儒家思想文人的最高理想,到现在我们依然受这种思潮的影响。
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自愿出京,年被派往杭州任通判,后调往密州任知州,年至年在徐州任知州,之后便调往湖州任知州。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因法便民,心中只有百姓,一以贯之他心中的理想。
《湖州谢上表》本来应该是例行给皇帝的公文,但苏轼总要带点个人的情感色彩,新Dang从他大量诗作中挑出他们认为隐含讥讽之意的句子,一时间,朝廷内一片倒苏之声。
“乌台诗案”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我在读苏轼的诗词时,常常在想他有没有那么一两个时刻是想过放弃的,就这样自我消沉下去吧,让清风明月为伴,田间乡野为生,毕竟都用“闲人”二字来形容自己,那该多心灰意冷!
纵观陶渊明、王维、孟浩然、李白,他们都在某个时刻懈怠过,放弃过,让人生放逐,总能在诗歌里读出来某种“得不到的酸”,越想显示不在意,就越是陷入无法排遣的孤独与寂寞中,他们的诗歌大都是一生意难平,但是苏轼却将真正的答案告诉了我们,他痛苦过,挣扎过,沉沦过,但一切苦难都能被消解。
被贬黄州后,在同一年,他的一词(《念奴娇·赤壁怀古》)两赋(《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完成,我们可以从这三首作品中感受一个完整的心态变化——
他在《赤壁怀古》里写道:“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他看到了时空中那些英雄们向他走来,身经百战,成就事业,但最终不也是灰飞烟灭?“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感慨自己虚度光阴,从失落到自嘲,人生如梦,就这样宽慰自己吧!这是被贬后第一重境界。
他在《前赤壁赋》写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他看到了须臾变换的人生,这是变的一面,我们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但他又能从万物不变之中找到超越个体生命的永恒,能拥有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你我可以尽情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宝藏,便是人生之幸,他已经从自我宽慰走向了更为旷达和超脱的人生境界,这是第二层境界。
他在《后赤壁赋》里写道:“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开户视之,不见其处。”这个故事有点像庄周梦蝶,创造了一个道士与仙鹤的平行时空,究竟想表达什么?用另一首词《定风波》去解释可能更好理解,“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人生大概就是一个“无”字,你看到了风雨,看到了晴空,你看到了现实,也看到了梦境,你看到了一切都最终消弭,但消弭却意味着另外一种开阔明朗,或许看见虚妄才能看到实相。这是人生的第三种境界。
所以,这是独属于苏东坡的人生态度,不是寄情山水的自我排遣,不是遭遇挫折与痛苦后单纯的寻找乐观与豁达,而是一种超脱了现实,看透生活却依然热爱生活的本真模样。
年,他被召还朝,时局变化,新旧交替,苏轼看到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集团的人物及尽废新法后,认为其与所谓“王Dang”不过一丘之貉,再次向皇帝提出谏议。
他对旧Dang执政后,暴露出的Fu败现象进行了抨击,由此,他又引起了保守势力的极力反对,于是又遭诬告陷害。苏轼至此是既不能容于新Dang,又不能见谅于旧Dang,因而再度自求外调。
苏轼就是这样的执着,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政局在变,人心在变,唯他不变。他在杭州建苏堤,之后又被贬到惠州与儋州,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切都没那么糟,一切都还是刚刚好。
成年人的世界少的是心想事成,多的是身不由己、事与愿违。可以说,在黄州时期是苏轼成为苏轼的重要的一个阶段,你看那些本来是人生的灰暗时刻,却成了流芳千古的印证。
苏轼在黄州务农,慢慢打开自己,人生或许本就萧瑟,不管如何都是要走进悲与喜之中的,所以在寻找人生意义的时候,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是沮丧,痛苦,沉沦哀嚎还是满怀期待,欢天喜地。春天总归是要来的,以春风细雨,以花开草盛,以春江水暖,不如慢慢等待,大地会有芬芳。
苏轼在临终前用《自题金山画像》来形容自己的一生:“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很多人会认为这些都是被贬之地,怎么能够体现一个士大夫的功业,这不过是自嘲罢了,但认真读过才会发现,这是属于苏轼的浪漫写照。
心似已灰之木,出自庄子《齐物论》,在庄子看来,心如死灰不是人生的一种惨象,而是达到了淡泊超然的无我境界之后才能领略到的自然天籁,庄子说不滞于物,应该是他隔空拥抱并且救赎了苏轼,所以我们读苏轼大概也是在自救。
不系之舟本是漂泊之象,他在《临江仙》中写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小舟不系才能出入江海,才能拥抱真正的自由,有新的天地作为,常人的眼里,他或许漂泊、流浪,但反观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的解脱?获得人生的新境界,终点为何不是新的起点?
在黄州做东坡肉,每到一处,凡有名茶他都留下诗词,黄州以后,又被贬到惠州与儋州,一次比一次远,但他却依旧安然自得,在惠州期间,他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放逐海南,他就在这里办学堂,介学风,许多人不远千里,追至儋州,从苏轼学,他还在儋州发明了烤生蚝。我在诗词中总能感到他十分热爱生活,自然也就不会被生活打倒,在困境中做好自己,生活自然不会辜负于你。
江湖之远是世俗意义上的落魄,对于个人而言,困难之处却正是彰显个人境界的突破之处,黄州、惠州、儋州是他的浩荡江海,苏轼不是恃才傲物式的孤绝,也不是自欺欺人式的逃避,而是消解苦难,与苦难握手言和。
对比西方的诗歌,“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充满了对抗性,而苏轼却是“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不是对抗而是消解,要用至死不渝的浪漫去渡劫磨难,这更符合我们东方人的哲学智慧。
苏轼在去世前写下了“着力即差”四个大字,我原来不能理解,难道人生不需要努力吗?到现在我似乎可以试着去解读,人生的许多事啊,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做事一旦用尽全力的时候,势必不会散发最大的魅力。
在不适合自己的通道上,努力或许比不努力还要差一点,而做真正热爱之事自然无需费力。不要努力,要热爱,努力似乎是一个正确的词语,但是放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努力只会让我们更痛苦!
我们没有办法成为苏轼,但是读他,爱他,愿意在文字中塑造他,即使真相未必如我们后代写的那样美好,那又如何,历史也不过是一团疑惑重重的假象罢了,他在,诗歌在,我便能心安理得地度过漫漫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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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不易,期待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