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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杜牧这首短什,虽然明白如话,不像李商隐的《锦瑟》那样扑朔迷离,但也自古及今见仁见智,颇费捉摸。
一般来说,绝句犹如一枝柳枝,通体外柔内韧则佳,过于庄重易损绝句风神。绝句圣手王昌龄的《出塞》,被人推为唐人七绝压卷之作,但是《姜斋诗话》批评说:“‘秦时明月汉时关’句非不炼,格非不高,但可作律诗起句;施之小诗,未免有头重之病。”杜牧《赤壁》前两句也具有同样的毛病,语重意直。一连串三个主谓词组,又紧缀一动宾词组,安排紧密,更显得厚重质实,而且比王诗多用了一句,回旋余地只剩下末二句的尺寸之间,如同兵家背水一战,先置己于“死地”。
就内容看,第一句两个主谓词组,前者回忆起六百年前的千帆争渡、烟炎张天的赤壁大战,如果句意轻飘,恐怕未有此力量,于金刀铁马而奈它不得。后者一跌,回到现实。次句的“自将磨洗”和“认”字,表现出对历史英雄人物的非凡业绩的心向往之的庄重神情。
黄叔灿《唐诗笺注》云:“认’字妙,怀古深情,一字传出,下二句翻案,亦从‘认’字生出。”取其“翻案”二字,所余皆是。末二句是这首诗的主脑,历来意见纷纭。赤壁之战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周瑜采取火攻,利用东南风,一举击败为数众多的曹兵,诗人把“樯橹灰飞烟灭”的场面一概略去,正面不说说反面,用假设语气,从反面设想落笔:如果“东风”不给周郎方便,那么曹军会以泰山压卵之势,击碎东吴,周瑜将从东吴的座上客变成曹魏的阶下囚,他自己和君主的妻室,著名的美女大乔、小乔也会被关闭在铜雀台上,受人凌辱。
这两句议论语带调侃,特别是“春深”具有明显的揶揄味道,所以宋人许颇讥议杜牧“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这是批评杜牧的一双眼睛只盯住二乔,但这种批评未免迂腐。
吴乔《围炉诗话》就批评许“不足与言诗”,而认为此诗“用意隐然,最为得体”。《四库提要》也说“此诗人不欲质言,变其词耳”。吴景旭《历代诗话》说,此“用翻案法,跌入一层,正言益醒”。以上三家都有些拈花微笑的味道,使人不明“禅意”根底。
“用意”、“质言”、“正言”究竟何指,何文焕《历代诗话考索》说得醒豁:“牧之之意,正谓幸而成功,几乎家国不保。”王尧衢也说:“杜牧精于兵法,此诗似有不足周郎处。”(《古唐诗合解》)近人也有同样看法:“诗中结尾二句对周瑜的嘲讽,即阮籍登广武观楚汉战场所慨叹的‘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之意。”(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一册,沈祖棻《唐人七绝浅释》与此相类。)这种看法,从字面看,是符合句意的,但细一推敲,却有矛盾,既然周郎是“竖子成名”,赤壁一战是侥幸成功,为什么数百年后对其遗物“折戟”,这个满是铁锈的出土文物,却怀着那么大的兴趣,也犯不着花力气去“磨洗”,去辨“认”。
近年有人研究说这是对周瑜“非凡的英雄业绩”“无限的向往羡慕”(见《北方论丛》年第5期),如是解,后二句应作如何交代,这分明与原诗语气不合。
杜牧的咏史、题咏诗大都是遇地而发,这首诗也有可能作于黄州,当时回纥南侵,杜牧此时的《郡斋独酌》《早雁》《雪中书怀》都是感慨时事之作,后一首有:“北虏坏亭障,闻电千里师。牵连久不解,他盗恐旁窥。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如蒙一招议,食肉寝其皮斯乃庙堂事,尔微非而知。向来躐等语,长作陷身机。”杜牧自信有长策可破强敌,只是与当时宰相李德裕有隙,不被重用,有志难酬,故“独酌”“书怀”。如果《赤壁》作于此时,那就和这几首诗的感情有相通之处。
这首诗前二句庄重之至,后二句又诙谐之极,这种前后的矛盾,就是用这种感情统帅起来的。
如果再回头看前二句,它的语重意质,方显出诗人的独具匠心。这首诗虽然正面写设想中赤壁之战的前因后果,但正面写却不意味着直接说,二乔的身份代表着吴国政权的尊严,其地位的变化与吴国的生死存亡休戚相关。如果真的是“锁”了二乔,那就是“凄凉蜀故伎,来舞魏宫前”的局面。诗人不写“东风”如何“与”了周郎方便,却从反面落笔,设想吴败魏胜的结局。既然如此,就写吴国如何被消灭,“一片降幡出石头”,而却引出“二乔”来,似乎这你死我活的大战是为了争夺两个美人而已。
实际上诗人是为了强调“东风”的至关紧要,没有“策先定于内”,就不会“功后成于外”,诗人以反写正,以小见大,只有如此,才能举重若轻,把一场历史的风雷任意驱遣于笔底。另外,巧用情调上似庄似谐的矛盾,旨在暗逗出无限的意味。
发思古之幽情,正是为抒眼前之感慨,寓深曲复杂的用意于轻松诙谐的笔墨之中,这是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然而是柔,却柔中带刚,使人读来感到英气逼人,用笔锋利,又体味到其中沉郁的情感。在一首小诗里充满了如此丰富复杂的感情,这当然与诗人的胸襟、识见分不开,而戛戛独造的艺术手法则更使这首绝句具有不同凡响的风调和深远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