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大江
文／严学章
如果没有“大江东去”这首词，苏东坡的豪放派会如此地豪放古今吗？如果没有苏东坡的“大江东去”，眼下的长江水会在国人的心中如此地拍岸惊涛跨越时空地翻卷起千堆雪吗？如果没有“大江东去”，三国的周郎会如此雄姿英发地娶了初嫁的小乔吗？如果没有“大江东去”，诸葛亮的帽子和扇子会如此悠闲地灰飞了樯橹烟灭了万马千军吗？如果没有“大江东去”，中华人文中的风流人物还会如此地浪淘不尽吗？如果没有“大江东去”，书画家的笔意词赋家的诗意会如此的恣肆汪洋奔流不息吗？如果没有“大江东去”，已生华发的老蟹会如此急匆匆地赶来赤壁又颤微微地眯恋着这个大江而不忍离去吗？
滚滚长江，因为苏东坡的大江东去，而有了不一样的诗化了的大江与东去。那年那月那日，苏夫子的大江东去一经喷薄而出，从此，滚滚长江流淌的，不再是水，全是诗，全是诗情全是诗意全是诗句，全是诗的浪花全是诗的旋涡全是诗的奔腾。
老蟹来到黄州，正好撞上年冬至，算是佛祖的缘定吧。这一天，太阳与地球有一个长夜漫谈的特别约定。这一天，老蟹与太阳，老蟹与地球，老蟹与鄂州的西山，老蟹与黄州的长江，老蟹与赤壁，老蟹与大江东去的苏轼，就有了如此的邂逅。共同地泛舟赤壁吧，管他前赋后赋，任一叶扁舟，载着太阳载着星星和月亮，载着地球载着白天和黑夜，载着东坡与老蟹还有激情与梦幻，全都下饺子般地，迎大江而来，伴大江东去
确实，这次冬至与长江的缘聚与东坡的邂逅，冥冥中有佛祖的慈悲引导。素质星奖第九届决定年拟在江城武汉办决赛，我和组委会大员们赶到武汉打前站看场地，在武汉三镇长江两岸来回转悠多次，终于有了点眉目，正准备告别江城启程回京，突然，我有些舍不得离开长江了。突然地，便想顺着东去的大江，会会赤壁的苏东坡。突然，便招呼鄂州的老战友杨光，来武昌接到我，顺江而去赶到鄂州。真乃说是风便是雨，杨光接到我时老天又突然下起了大雨，当晚，杨光和夫人陪着我冒雨看了万里长江第一阁一一观音阁。第二天是冬至，早上吃了饺子，杨光拉着我上到西山，掠过孙权避暑宫、松风阁、古灵泉寺，下山直奔黄梅五祖寺，再折回黄州东坡赤壁。
赶到东坡赤壁门前，已经快到闭门时分，我得抢着和东坡一晤。刚刚别了五祖弘忍六祖惠能，再来拜会东坡先生，有一种冥冥的缘觉淡淡的空灵。老天阴着又接近傍晚，园子里的碑刻只得借助手机的灯光辨识一二。其实，东坡赤壁之前我已来过两次，这次是三顾。每次来我都会发问：苏轼当年耕种的那片坡地在哪里？没有人说明白。据说，他被贬谪黄州，住处东边有一坡地耕种，故取名东坡和东坡居士，可那个东坡究竟在何处，没人说得清楚。倒是写赤壁怀古的那个地方，就是眼下这地方。当年的大江，就是从赤壁下面东流而去。而现在，站在赤壁，已经看不见长江了，长江改道已离赤壁很远。看不见长江，站在赤壁，心中默念着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比看到了长江，更加具有想象的空间和思维的张力。
我常想，如果苏轼不被贬谪，如果不是被贬到长江边上，肯定不会有赤壁怀古式的大江东去。苏东坡的许多第一都与被贬到长江边相因果。贬谪黄州五年，苏东坡得了三个第一：赤壁怀古大江东去，他的豪放词第一；前后赤壁赋，他的散文作品第一；寒食帖，他的书法创作第一。还有家喻户晓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雨声，还完成了《易传》九卷、《论语说》五卷等，都是在被贬黄州期间。被贬黄州，苏轼没有被整趴下，相反，他的人生、思想和诗文艺术，从此站了起来，站成了一座人文高峰，站成了中华人物的千古风流。
是长江成就了苏东坡，当然，也是苏东坡成就了长江。苏东坡本来是属于长江的。那年，他从巴蜀沿江而下，上岸汴梁考取功名，从此便在政治漩涡里沉沉浮浮，三起三落一贬再贬，最后贬到海南儋州，完成了由江到海的涅槃。在这种波澜起伏的人生旅历中，苏轼几度风雨几度大江？到后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若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唯有黄州那次长江之旅，是苏轼人生思想境界和文化艺术修为最重要的转捩点。没有黄州的长江洗礼，就没有我们现在所认知的苏东坡。苏东坡在黄州，在长江边上高歌大江东去，他的人生和艺术，升华了文化的大江，充实了大江的文化，他，不负大江。
人类文明的源起，为什么总是紧贴着大江大河？中华文明的一江一河，黄河属龙，长江属凤，龙更多的是政治色彩，凤更多的是艺术色彩。所以，发源于长江流域的楚文化，具有更多的浪漫璀璨瑰丽，长江是诗性，长江是多彩的，中国古往今来的大诗人大文豪，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大江的洗礼？大江慷慨地哺育了他们，他们，都以自己的惊世才华和艺术，不负大江。诗经的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屈子的愤然投江，西楚霸王的不肯过江东，白居易的浔阳江头夜送客，李白的惟见长江天际流，杜甫的沉舟侧畔千帆过，三国演义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毛润之的百万雄师过大江，都是奔腾大江里的一个旋涡。
当年，毛先生畅游长江极目楚天，后来，高峡出平湖、一桥飞架南北早已变为现实，现如今，伟大复兴的征程正以磅礴之势如大江东去，中华大地上，正回荡着新时代的《长江之歌》：
你从远古走来，
巨浪荡涤着尘埃。
你向未来奔去，
涛声回荡在天外，
你用纯洁的清流，
灌溉花的国土。
你用磅礴的力量，
推动新的时代
面对大江，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人生。你是随波遂流？还是沉入江底？还是鲤鱼跳龙门的一跃而起？你是一个站在岸上观望的看客？还是一个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过客？还是一个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剑客？我站在赤壁，念着苏东坡的大江东去，牵挂着着长江里面横行着的螃兄蟹弟，默默地告诫自己：
莫负人生，
莫负时代，
莫负大江。
年元旦于汉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