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我们总是习惯于以源自西方的现代医学发展的路径衡量非洲公共卫生环境未来的出路,但非洲有悠久的历史和在漫长历史中形成的宝贵的维护人体健康的经验,相对落后的社会经济条件也让西方式的医疗手段过于昂贵。非洲是否有可能激活非洲的传统资源,在医疗卫生领域走出一条符合本地情况的发展道路呢?本文将从非洲和中国的传统医学与中医切入,探讨传统医学在非洲卫生环境中可能释放的医疗潜力。
■草药师正在诊治室用混合草药为病人治疗
来源:GoodGovernanceAfrica
非洲传统医学:普及与规范化伴随着建立在实验室实验和人体解剖等现代科学基础上的西方现代医学的崛起,世界各地的传统医学式微,面临消亡的风险。长久以来,传统医学维护着人类的生命健康,为人类的延续做出重要的贡献,包容着丰富的、宝贵的经验。古老的智慧曾在技术与机械缺席的时代,以朴素原始的方式平衡着身体机能的紊乱。年,世界卫生组织为传统医学给出权威的定义——“将植物、动物和矿物质为基础的药物,精神疗法、手工技术和锻炼相结合的保健方法,知识和信仰单独或联合应用于治疗、诊断和预防疾病或维持健康。”从这个定义可以看出,传统医学主要是一种自然疗法,它的用药和施治手段都更多采取了自然的方式,因而能有效地避免现代医疗中常见的各种副作用。在非洲,传统医学尤其受到重视,并得到普遍认可。在世界卫生组织的个成员国中,88%的国家都承认了传统医学的使用和普遍性,并发展了相应的政策、项目和规定。在贝宁,70%的人使用传统医学,在布隆迪是90%。■绿色为已经制定传统医疗国家政策的地区
来源:WHO非洲的传统医学正处在不断发展中。在加纳,年就建立了隶属于卫生部的传统医药部门,年颁布了针对传统医疗的国家政策,有几百种已注册的草药产品,有些通过柜台出售。食品和药品局对草药的生产、安全和营销进行监管。年,垮梅·恩克鲁玛科技大学成立了草药学专业。年,17个医院成立了把传统医学和生物医学结合的试点项目。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年的调查,非洲地区有40个国家像加纳一样拥有对于传统医疗的国家政策,39个国家建立了国家部门,20个国家对传统药品进行了监管。非洲发展传统医学,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大力支持。从年的阿拉木图宣言开始,世界卫生组织就与非洲国家合作普及和规范传统医学。在世卫组织传统医学战略-,世界卫生组织已经为非洲国家设定好了核心议程,可以预见,非洲传统医学必将有更好的发展,更好的前景。研究和探索这一发展人类抗击新冠病毒疫情的当下,具有尤其重要的意义,全世界对公共卫生事业的重视,也为发展非洲传统医疗提供了良好机会。非洲传统医学的价值在非洲,传统医学一方面常以植物、矿物、动物作为基础材料,另一方面融合了咒语、神灵、仪式等宗教元素,既包含了经验代替实验的典型特征,又蕴含着尊崇非自然力量的本土特征。根据古代医书的记载,很久以前,非洲人就会利用蚂蚁咬合伤口,并使蚁腭残留在伤口处成为“缝合器”。在西方殖民时期前,非洲村民也经常会向草药师寻医问药,长期以来,传统医学一直在当地发挥着重要作用。植物疗法是非洲应对疾病的重要选择,因为非洲的草药天然便宜,即使是穷人也承担得起。肯尼亚是其中一个很早就把草药纳入医疗体系的国家,每年肯尼亚的草药师就会聚在一起交流,在肯尼亚中部城市纳库鲁,天然产品和粮食安全研讨会已经举办了十几年。
■天然产品和粮食安全研讨会旨在将肯尼亚全国各地的草药师齐聚一堂进行培训,帮助他们建立肯尼亚草药的标准化体系
来源:新华社
在非洲,慢性病呈现逐渐有上升之势,而非洲传统医学也早有用草药诊治慢性疾病的先例。南非祖鲁人用植物草药ilogi(daturastramonium,曼陀罗)缓解哮喘和治疗支气管炎,用草本植物Isibhana(warburgiaslutaris,花椒树)治疗感冒,缓解牙痛。利血平是用于治疗高血压及精神病的药物,这一药品的主要成分最初是在萝芙木属植物蛇根木中提取的,这是非洲人的宝贵经验。在当地,这种植物被煮成茶,用于治疗高血压、蛇咬伤等疾病。用草药治病的方式多种多样,除了用水冲服外,有些药可以调成膏状涂抹,或被做成烟卷状吸服。在疟疾流行的国家,草药也曾是重要的医药制剂。在植物科中,芸香科、菊科和天葵科都曾被广泛采纳用来治疗疟疾。根皮是常被提及制备药剂的植物部分,制备方法主要是汤剂或热水浸泡,通常在使用前准备好,并用布过滤。植物材料可以是新鲜或干燥,大多数植物被储存起来后可以在干燥状态下使用,这就保证了这些植物草药长效的使用期限。缺人少钱:非洲传统医学发展的制约瓶颈然而,许多非洲国家表示,他们在研究传统草药方面遇到巨大障碍。在WHO年的调查中,86%的非洲成员国表示他们的研究数据和研究经费不足,有79%和68%的成员国表示,对传统医生的培训和对药品的监管不足,只有贝宁和马里这两个国家表示,他们在研究方面有政府提供的资金。以加纳为例,传统草药融入到现代的生物医学中存在不少困难,许多当地医生表示,因为缺少资金研究草药的功效和安全性,许多草药都无法被注册。许多医院内进行研究。他们还指出了政府在整体政策上存在混乱和不足,医院还没有开始使用传统草药,而这些地区正是最需要它们的。传统医学可以弥补医疗资源的不足并提供新的治疗方法,但是它很难纳入现代的医药和管理体系内,也缺乏资金和人力。非洲国家还需要对传统医学进行规范和宣传,辨认出有效的药物和较有资质的医生,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用于传统草药的研究,以及把它们更好的和现代生物医学相结合。这些任务都很繁重。中医走进非洲:潜力与挑战并存同样属于传统医学体系的中医,在诊治形式,使用材料,医学理念上都与非洲传统医学表现出跨越距离的贯通性,这也促使业界逐渐将中医的发展蓝图投向非洲大陆。中医和非洲交流的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朔至明朝郑和下西洋时期。但中医药在非洲的发展比其他地区相对落后,诊所数量、从业人数都相对较少,非洲国家对中医药的管理缺乏成套法规条例,医学教育也尚未形成自己的体系,中医师多由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培养。同时,中医也在积极参与援外医疗工作。根据国家卫生计生委统计数字显示,目前我国在49个国家派驻有援外医疗队,其中在42个国家有中医师在援外医疗队里开展工作,尤其是派驻在非洲国家的援外医疗队,几乎每个队都有中医医生。常年将近名中国医生和队员在非洲国家工作,就中医专业医师来说,占总数的7%左右。其中针灸和按摩尤其受欢迎,很多非洲国家,包括一些政要点名要求增加中医方面的人员。
■邹平市的一位大夫张伟正在用针灸和艾灸治疗病人
来源:ChinaDaily
中药出口:潜力巨大近年来中医药和中成药出口持续增长,以WHO带头的国际机构对传统医学和中医的接受度也在增高。根据中商产业研究院年的预测,到年中药市场规模将达亿元,复合增长率为8.2%。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数据显示,中药已遍布全球个国家。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在其政策文件中特别强调了推动中医药在海外传播和国际标准制定,将其纳入“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并在年认定了17家机构为首批国家中医药服务出口基地。以天士力集团为例,年天士力集团在南非成立第一家海外分公司,并以此为起点逐步向非洲各国开拓市场,截至年已在尼日利亚、科特迪瓦、贝宁、喀麦隆、南非、莫桑比克、赞比亚、刚果共8个非洲国家建立分公司和办事处,营销网络遍布非洲14个国家和地区。同时,为了更好地推动海外市场对中药产品的接受,先后在南非、尼日利亚、加纳等国开设了3家中医连锁诊所,并以辅助药品、保健品、健康食品身份注册中药产品达40余个,成立了7个分公司、20个办事处、家专卖店,采取“培训+体验”、“营销+消费”的方式,造就了一支数量可观的营销团队,仅南非就达12万人。诚然,中药的普及仍然受到一定限制。睿纳新国际咨询年的研究表明,在21个非洲国家中,中药平均占中国药品和保健品出口总额的2%,最高为加纳的5%。但这些数字很可能被低估了,因为某些中药产品被注册为食品/饮食补充品,而非药品。疫情期间,中药材和中成药出口骤增。年3月23日,国家中医药局党组书记余艳红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治疗新冠肺炎的临床疗效观察显示,中医药总有效率达到了90%以上。以花清感颗粒、连花清瘟胶囊、血必净注射液和清肺排毒汤、化湿败毒方、宣肺败毒方“三药三方”为代表的一批中医药在国内和海外都极受欢迎。但年,我国中药类商品出口总额仅为40.19亿美元,根据中国经济周刊的采访,廉桥中药材市场、松岭堂都表示公司中药材海外销售还比较少。中医治病:大有可为年前往桑给巴尔支援的内科医生何小卫说,“桑给巴尔当地的高血压与糖尿病患者很多,对于二百多的血压当地人可能并没有反应,这与当地的饮食习惯与基因可能有关系。”非洲的疾病谱正面临着慢性病的崛起,近30年来,非洲等中低收入地区成为慢性病患病率上升最快的地区,高血压、糖尿病、癌症成为慢性病死亡的主因。李新伟是一名针灸医生,4至8年,他在纳米比亚首都温医院支援了四年。他发现,当地民众普遍面临体重与膝盖问题。“当地人到了中年以后,特别是女同志,会变得非常胖,膝盖的毛病也比中国人多得多。”作为医疗队伍中少数的中医医生,李新伟的工作任务就是诊治这些慢性病。有一次针灸室来了一位骨折病人,虽然手术后骨伤已经痊愈,但还需要住院理疗康复半年。病人被艾灸的香气吸引而来,在沟通完病情后,他表示想尝试一下针灸疗法。于是,李新伟医生在他的腰部、臀部和大腿上找到了几个压痛点,经过消毒、扎针、通电、烧艾、烤灯、拔罐一系列流程后,病人明显感觉到了痛感的减轻。接着陆续治疗了两次后,腿伤的困扰更加轻微了。“对于急性病,中医可能救不了病,但是中医在治疗的时候,对于治痛的方法特别有优势。”李新伟医生说。
■驻纳米比亚医疗队的李新伟医生正在给一名当地病人针灸
来源:新华网
与西医相比,中医中一些简单的刮痧、针刺、拔罐手法并不存在太高的技术门槛,当地人学习起来比较容易。并且在医疗设备普遍欠缺的非洲大陆,由于中医对于医疗器械的低依赖性,它的发挥也面对更少的掣肘。较少的经济成本与较低的人员配置要求使得中医技术在当地表现出较大的发展潜力。“中医中药以其低成本和简便灵活的特征,将在消除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卫生鸿沟方面发挥更大作用,”中国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副局长房书亭说,“非洲一些国家疟疾发病率较高,目前疟原虫已经对传统西药奎宁产生抗药性,许多非洲国家在使用中药制剂青蒿素后取得了很好的疗效,目前世卫组织已经把青蒿素列为治疗疟疾的首选药物之一。在治疗艾滋病方面,中药在减少机会性感染,调节免疫系统,提高病人生活品质方面表现出较强的优势,例如在坦桑尼亚,中国中医研究院派遣的医疗队用中医传统方法预防和治疗艾滋病,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医对于急症探索和治疗经验由来已久。秦汉时期,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运用六经辨证、脏腑辨证治疗热病、厥逆、出血等急性病。百年后的东晋时期,新的烈性瘟疫“虏疮”(有说是天花或者麻疹)再袭中土,葛洪撰写了《肘后备急方》。此书可以说是中医第一本急救手册,汇集了各种治疗危急重症的单方、验方。其中一些治法对后世影响深远,比如中国科学家屠呦呦就是受书中鲜青蒿榨汁治疗疟疾的启发,发现青蒿素并改进其提取法,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再比如明清鼎革之际,瘟疫横行,吴又可著《瘟疫论》,提出温病学说,把中医治疗外感热病急症从理论到临床推进了一大步。终清一朝,以叶天士所著的《温热论》为首的一系列著作,不仅将中医急症临床思维臻于完善,还针对温热病过程中常见的高热、昏迷、抽搐、出血、厥脱等急症逐渐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治疗法则,同时也出现了像安宫牛黄丸这类被公认为可救急解危的有效良方。进入现代,中国特色危重病医学开始形成,70年代,以王今达教授为首的一批中西医结合急救工作者将中医与现代急救医学结合,打破了中医只能治慢性病的印象,医院建立了一个新兴学科--中西医结合危重病急救医学。王今达教授提出了许多中西医结合理论。其中,他在分析了大量病例后认识到,原属于不同学科、不同专业的各种危重病,病情恶化后大多有着一些共性结局:脓毒症、DIC、急性呼吸衰竭、急性肾衰竭、中毒性心肌炎、中毒性脑病、多脏衰以及营养衰竭等。找到异病的共同基础后,他将中医的”三证三法“应用到治疗中,即毒热证与清热解毒法、血瘀证与活血化瘀法、急性虚证与扶正固本法,成为了治疗危重症的突破口。至今,学术会议、中医急诊写作研究组、学术期刊和学会的建立、和中医急症诊疗中心都弥补了急症医学的空白,将中医和西医的优势结合在一起。
■届中国危重病医学大会
来源:健康时报
在这次新冠肺炎疫情中,安宫牛黄丸、紫雪散也入选新冠肺炎诊疗方案。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总有效率达90%以上。危重症患者急性呼吸衰竭(ARDS)进展较快,但病人上呼吸机后可能会出现人机抵抗等一系列问题,而中医对就配合西医的治疗,在减少并发症发生,帮助稳定病人的血氧饱和度、提高氧合水平,降低病死率等方面发挥了良好的作用。然而,国际上对于中医的疗效还存在着争议。许多报告指出,中药和中医的疗效还未被随机对照试验所证实。中医强调“阴”和“阳”的概念,把人体视为一个整体,致力于达到阴阳的平衡。但是,这些概念难被科学研究所证实;基于这个理念,中医给每位病人的治疗方案不尽相同,也加大了验证的难度。
■江苏省南医院医务人员配制预防新冠肺炎的中药茶饮剂
来源:徐培钦,人民视觉
正如前面的数据指出,中药在出口非洲的药品中份额较少。在非洲三个国家待过的援非医生仵民宪提到,因为中药在当地没有被注册,医院药房是不开中药的,只有医疗队的药房里才有中药材,像六味地黄丸之类的的成药很受民众和官员欢迎。不过,针灸在非洲接受度更高,属于物理疗法的一种。携手发展:前景广阔与现代医学所不同的是,中非传统医学都更大程度上包含了“病痛叙述”的过程,即与患者讨论感知到的病痛经验,以此进一步了解他们的思想、情感、认知以及他们所观察和理解的外部世界。现代医学在科学与技术主义的框架下,更多是从解剖学的视角观察身体机理的变化,技术的进步反而拉大了医生与病人之间的距离,莱塞(Reiser)认为“生物医学对确认各种疾病所属类别的过分